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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券公司是炒股的吗 黄一鸣:摄影长篇小说《守候晨光》连载之八


发布日期:2024-08-20 16:17    点击次数:147


证券公司是炒股的吗 黄一鸣:摄影长篇小说《守候晨光》连载之八

该基金的基金经理为王海明、陈祺伟,基金经理王海明于2024年3月15日起任职本基金基金经理,任职期间累计回报1.28%。基金经理陈祺伟于2023年6月19日起任职本基金基金经理,任职期间累计回报4.64%。

该基金的基金经理为王玉玺、曹张琪,王玉玺、曹张琪于2022年8月25日起任职本基金基金经理,任职期间累计回报6.8%。

《守候晨光》第二部

第九章

这是一条乡下的黄土路,道路的两旁有许多高大的棕榈树,拐弯处的棕榈树下有一个用木板搭建的小卖部,窗口的四周挂着一梭梭金黄色的香蕉,桌子上摆着许多芒果、菠萝、菠萝蜜、槟榔等当地农民种的水果。一位黎族妇女正在她的小卖部里打着瞌睡,炎热的阳光洒在她的小屋上冒着热气。汽车走在黄土路上,背后扬起了滚滚尘烟。

一条完完全全的黄土路,一截截路段像波浪一样,汽车经过时颠簸不已,扬起一片尘土。随着吹起的旋风,惊动一些飞鸟,路边的树木和绿色植物上也沾满了灰尘,感觉有点脏兮兮的。空气中飘来烧焦东西的味道,那是有人在焚烧垃圾造成的。黄志明把汽车空调旋钮拧到内循环的位置,这样外面的灰尘和污浊的空气就很难进到车里来了。四周都是庄稼和原始森林组成的山峦,右边的路基下,时而还会出现小溪流。稀疏的村子在远处的山脚下,公路边不时也出现农民建起的房子。可以看出,为了发展经济和方便交通,有些村子也在往路边迁移,抢占地盘。

“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的战车是不是也这样子进村的呢?他们走的也是这条路吧,那时候也是黄土路,”黄志明想着,他小心地驾驶着越野汽车。

“张老师,这段路有多远?”黄志明戴着墨镜,双手紧握方向盘,突然想起来问副驾驶位上的张勇。

“应该还有二十多公里吧,道路给水冲得凹凸不平,路况不太好,比较窄。”张勇皱起眉头说。

“真是,这个路太差劲了,就不能修一修吗?”张远方不知道在埋怨什么人。

“现在这些管理人员就知道拿工资不干正事,路也修不好。”王春春拿出政府官员的架势批评道。

“这条是通往边远村庄的乡道,还没来得及维护,应该已经在计划内了。”张勇辩解道。

“我看都是由于官员腐败造成的,有些官员只当官享受不干事,这些官员的素质太差,真应该治治他们。”王春春义愤填膺地说。

“是啊,王老师说得也有道理,有些地方官就是这样。希望快些修好,要不然老百姓进出太麻烦了。”黄志明深有感触地说。

“听说省里已经有村村通公路的计划在筹备中了。”张勇说。

经过一个村庄附近的老土桥时,张勇指着河边一棵大榕树,讲了一个当年慰安妇的悲惨遭遇: 1944年上半年,南林据点的日军抓来刚满十七岁的黎族少女李亚倩,把她编入“战地后勤服务队”,由于她年轻俊美,在“服务队”里,日本官兵个个都指名要她“服务”,所以她遭受的蹂躏折磨最多。李亚倩逃了几次都逃不了,每次都被抓回来,日军对她的摧残也变本加厉。她性格倔强,多次把日军发给她的“预防丸”偷偷扔掉,拒绝服用,这就招来了杀身之祸。当年的下半年,日本兵发现她有了身孕。日本军是不允许他们的孽种留在中国的,可此时李亚倩偏偏孕育着日本人的这个孽种。结果,她被日军绑着押到庆训村边的这个河边土坡大树下剖腹致死,日军还从剖开的肚子里淘出胎儿,眼见血淋淋的一团血肉,胎儿还在擅动着,惨无人道的日本士兵狞笑拿着开心,然后随手扔在了地上。

“当年日本兵还让许多村民来围观。后来村民把这个年轻的慰安妇和她的胎儿一块埋葬了。”讲到这里,张勇的脸颊痛苦地抽搐起来,眼里噙满泪水。

“唉!这个故事真是太让人难过……”张远方强忍哽咽着,几乎哭出声来。

“是啊,还真没想到有这样悲惨的事情发生,这些日本鬼子真是太可恶了。我们要为这些幸存的慰安妇老人家申冤。”黄志明愤慨地说。

“日本鬼子就是惨无人道。以前在东北我也经常听老人讲起这些惨绝人寰的故事,没想到海岛上也有这么多悲惨的受害者。”王春春也义愤填膺地说。

此时,他们的汽车离村子已经很近了,前面有一段路更加难行,大雨冲刷后到处都是沟沟壑壑,几乎就像是赶牛人走出的便道。汽车一会上个小坡,一会又下来,坐在汽车驾驶室里几乎看不清下面的道路,车里的人紧张异常。过了这段大雨冲刷后的急弯沟壑,前面一条不小的河沟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黄志明下车查看,发现泥水不是很深,而且河底比较结实,他就大胆地加大油门开车冲了过去。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发现河是来回弯曲的,村庄还在河的另外一边。已经没有道路了,他们只好把车停在河边的大树旁,拿上摄影采访器材,还有给老人家的慰问品,步行出发进村了。

“喂,大山,我们来啦!”黄志明停下脚步,用双手在嘴边做了一个喇叭筒,向远山高喊着。

随即,山的那边也响起同样的回音。

黄志明抬头就可以望到对面那个村子了,目测距离也就五百米。他们要走过一条满是乱石的小河沟,沟里潺潺流着清泉水。几个大卵石在河沟里垒成人行用的石头道,他们一步步跳跃似地跨了过去,然后进入一条有木薯杆围成篱笆的乡间小道,路旁是茂盛的含羞草。篱笆上爬满绿油油的常春藤,藤上开着许多好看的小花,鸟儿在花间穿行觅食,看到有人走过,一群小小的鸟儿猝然从路旁惊起,快速地扇动翅膀迎风飞去。

左边篱笆的不远处有一小块水稻田,再往前就是河道和小树林,远处几棵稀稀拉拉的老芒果树。右边的篱笆比较矮,紧接着是一大片田园,远处就是村庄了,再远处是崇山峻岭,可以看到山上有高大的树木和一些绿色的绞生植物,树林中白色灰色的树干在绿叶丛中凸显出来。小道上泥土和牛粪混杂在一起,一股股酸臭的牛屎尿味道夹杂着泥土的芳香,随着烈日下的热风扑鼻而来。

味道难闻,但空气清新,这就是久违的乡土村道。黄志明走在这种乡道上感觉特别愉快。

他们一行四人走在乡道上,张勇在前面带路,黄志明跟在他的身后,右手提着一桶食用油。接着是张远方,她左右手都提着两个袋子。殿后的是王春春,他左肩背着相机包,右手拿着一袋米。王春春身后两三米处还跟着一只怯生生的、不知从哪儿流窜回家的黑狗。王春春扭头看它,小黑狗就惊慌地停住了脚步,生怕得罪行人。王春春做了一个蹲下的姿势,小黑狗就窜到篱笆里去了,随后张远方发出了一串朗朗的笑声,回荡在田园里。

到了村口,张勇在一间茅草屋前向一个穿着很长的大人旧衣服的小女孩打听林亚金的住处,小女孩摇摇头,一脸茫然,似乎不明白张勇要找的是谁。此时,门里走出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光着膀子,驼着背。一条绳子系着宽宽的蓝色长裤,右手端着一把竹制的水烟筒,左手拿着一条冒烟火的椰子壳软丝编织成的火绳。张勇把要找的人再和他重复了一遍,他侧着右耳朵听着。

“哦,你找的是阿金婆。她的房子在最后那间,是一栋白色的大瓦房和一间茅草房。”中年男子用拿着水烟筒的右手指了指后面说。

“谢谢你!是沿着这条小路上去吗?”张勇问。中年男子不说话,他低着头抽水烟,点点头。他整个嘴罩在水烟筒里,呼噜噜吸了几口后,把烧尽的烟丝从小竹管里吹出来,然后大口往肺里吸了一口烟,再呼出来,烟雾在他脸前飘散开来。张远方第一次看到这种吸水烟过程,她疑惑地凝神看着,然后微微一笑。他们沿着小道找到了林阿金的住处,老人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走出房门来。

“阿金婆,你好啊!这是省里的同志来看望你。”张勇首先向前拉住阿婆的手说。

“你们屋里坐吧,谢谢你们啦!” 林亚金阿婆脸上呈现出既疑惑又感激的表情。

“我们是来看望您的,这是给您的一些慰问品。”黄志明边说着边把带来的慰问品搬到里屋去。王春春、张远方也分别把自己带来的物品放到一起。有大米、食用油、饼干、麦片、还有一包伊利牌奶粉。

林亚金老人所在的南林乡什漏村只有七八户人家,由一半茅草屋一半瓦房组成。林亚金老人的瓦房住宅是由她的养子建造的,其中还包括一间茅草屋的厨房和杂物间。村子的房屋依山而建,横七竖八没有规律,村子里种植着许多椰子树、芒果树、木棉树和菠萝蜜树,同样是杂乱无章地生长,地上散落着许多树叶枝条。不少树下还用木柴枝条茅草搭建而成的猪舍和牛棚,散发着阵阵牲畜屎尿的味道。

林亚金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了,她历尽沧桑憔悴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就像一张老树皮,一道道沟壑似深深地刻在她蜡黄的脸上,浅浅的眉毛下,一双放着光的大眼晴炯炯有神。她的两只耳朵很大,一缕白色的鬓发从耳根上掠过。上下嘴唇由于皱纹收缩紧紧抿在一起,就像被什么东西缝在了一块。林亚金身材矮小,身体消瘦,她手和脚上布满褶皱的皮肤由于太阳的曝晒长着斑点和皮肤瘤,干黑而粗糙,但她神采奕奕很有精神。由于被日军迫为慰安妇的那些年损坏了身子,她一直没能生育,养子是她丈夫弟弟的儿子过继来的,所以她现在就和养子一家生活在一起。林阿金老人坐在门口折叠的木椅上,看着门口那只母鸡带着六只小鸡在觅食,目光若有所思的样子。

黄志明和王春春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拍着老人的肖像,张勇和张远方并排坐在木板床上。张远方头也不抬用记事簿和笔快速地记着张勇给他介绍林亚金阿婆的情况,索尼录音机在她的膝盖上快速的运转着。张勇不时地问林阿金一些过去的情况,他把黎族话翻译成普通话转述给张远方。

黄志明单腿跪地,边拍照片,边认真听着,谨记在心里。他使用120和135相机轮番拍摄,6×7的玛米亚120相机只拍十张,每按十次快门他就必须换黑白胶卷。他用大光圈慢速度,世光牌测光表准确地测出曝光值,把对焦点调在林亚金右边的眼睛上。他发现林亚金看着门外远方的神态特别好,眼睛湿润有神,透出一种坚强不屈的秉性。为了拍好这个画面,他用90毫米的标准镜头连续拍了两个胶卷。他隐隐感觉到,这是一张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慰安妇受害者肖像,也将成为他纪实摄影的代表作之一。

林亚金老人曾经两次代表中国慰安妇受害者远赴日本控告日本政府,这在慰安妇历史上也是少有的,所以拍好老人家的肖像非常重要。

他知道,如果不抓紧时间去进行采访记录,这些战争遗留下来的“活化石”一样的罪证,就会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年轻的一代将会遗忘侵略战争给人类造成的灾难和创伤。为此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和摄影人,他感觉自己身上负有责任和使命。

……

下午时分,他们重新出发了,踏上另外几位慰安妇幸存者的寻访之路。

“喂!大山,我们回去啦,好好照顾阿婆啊!”黄志明同样用双手在嘴边做了一个喇叭筒,向远山高喊着,几秒钟后,山的那边响起了一样的回音。张远方也用同样的姿势学着高喊,但她的肺活量不大,回音很小。回音渐渐地远去。

“我要回去好好写这篇通讯报道,配上黄老师的图片。这次出来非常有意义,也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日军侵略历史的教育课。”张远方看着远山说,明显看出她返回的路上心情有些沉重。王春春右手端着相机对准她,左手竖起大拇指,按了两下快门。

“你这趟出来有收获吧?”黄志明问她,右手帮她拍掉肩膀上的一片落叶。

“有收获啊,太有收获了。我出来之前写申请,我们主任还在犹豫呢,后来我说服了他。我相信一定会写出精彩感人的稿子来。”

“黄老师拍的纪实摄影作品一定会让你的文章锦上添花,”王春春看了看她说,“你在文章中再配上我给你拍的肖像。”王春春说这句话时,脸唰的一下红起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黄老师多给我一些照片哦。王老师拍的肖像也一定给我哦。”

“好的,没问题,放心吧!如果照片好,到时候我们再办一个摄影展啦!让大家记住这些受苦受难的老人,铭记这场反法西斯的抗日战争。”黄志明胸有成竹地说。

带路的张勇边走边听着,没有说话,他心里觉得这三个人是能干成大事的。

到了下午,天气比中午凉爽了一些,但还是酷暑难耐,黄志明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透了。他虽然生长在南方,但他也最怕热。拍摄工作一进行起来就汗流浃背,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疼。他右边裤袋里常放着一条擦汗的手绢,时时拿出来擦去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

“天气很闷热,可能明天要下雨了,最好夜里也来场雨吧,这样白天就会凉快很多,你们工作就没那么辛苦了。”张勇看到黄志明擦汗水,说了一句关切的话。

“可是一下雨路就会变得难走,为了交通方便,热就热些吧。”黄志明看看周围天空的云朵,有些忧虑地说。

“热就热一点吧,我也担心下雨,”张远方说。

一阵凉爽的山风从南边吹了过来,张远方的长发飘动起来。河滩上有一股快速移动的小龙卷风,卷起了一些树叶和尘土,渐渐地在河滩边散开来,消失在远处。黄志明突然想起他那被日军残忍杀害的祖父,也许祖父的在天之灵,刚才就随着那股旋转的风在快速飘荡,告诉他不能忘记这段历史。此时,祖母那受尽日军折磨的脸庞也浮现在眼前。黄志明感受到,祖父母他们的悲惨遭遇和这些老人也是一样的。

经过了几个月的艰辛寻访,黄志明他们成功地采访拍摄到二十三位慰安妇幸存者。经历了无数艰辛,流下了许多汗水,走了许许多多的冤枉路,但每一次的成功寻访,都让他们得到了更多的慰藉。每一位耄耋之年幸存老阿婆的血泪控诉,都让他们经历了一次灵魂的洗礼。每一次的寻访,阿婆们受尽折磨的苦难经历,都像一部部生动的电影,在他们眼前重现。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天,每一月……

“我常常被讲述她们故事的噩梦惊醒,失眠也越来越严重。夜深人静的时候,眼前总会出现一张张饱含沧桑的面孔,那一段段悲惨的遭遇触动着我,让我心里不是滋味,久久不能平静……”黄志明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还有什么经历比这更让人难过的吗?”

“没有,我看是没有。”黄志明自问自答。

“那目前还有什么拍摄比这更有意义吗?”

“对我来说,没有。这就是最有意义的纪实摄影。”

“我是不是应该做得更好一些,更深入一些呢?”

“是的,必须这样。”

“那我会努力去做好的,让我们的下一代铭记这段历史。我要做一件对人类社会有意义的事。”

“我不会后悔的。”

“是的。我一定不后悔。”

“我也会铭记我祖辈的血泪。铭记他们的爱。她的爱。我的爱。我们的爱。”

第二年的夏天,在接连不断酷暑难耐的日子里,黄志明、王春春、张远方对海岛山区少数民族地区慰安妇幸存者的采访拍摄告一段落,得到了翔实的第一手图片和文字材料。但他们对慰安妇幸存者的寻访还在继续,做为记者和摄影师,他们面对的是人生更大的责任和挑战。

这一年,他们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张勇先生由于肝癌医治无效不幸去世,他永远是寻访路上一位难忘的有功之臣。

《守候晨光》第三部

第一章

6月5日,星期五,多云间阴。黄志明、王春春、张远方正在保丁县采访慰安妇受害者。下午时分,正准备往北走经过万宁、琼海继续寻访两位慰安妇老人的时候,黄志明接到当地媒体同行打来的电话。6月4日23点30分左右,正在建设中的南部城市绕城高速公路迎宾隧道发生塌方事故,八名施工人员被困,有关方面正在组织各方力量展开营救。这又是一起重大的突发事件,情况危急。必须立刻赶到现场。

此时,黄志明、王春春、张远方三人正在商量行动计划,他们所在的地点离塌方现场有六十多公里的路程,有一半是山路。

“这是一起重大突发事件,看来必须赶过去了。咱们采访计划有变,你们觉得怎么样?”黄志明问。

“我没问题呀,我很愿意去拍摄。”王春春表明了态度。

“我也没问题,正好我也可以去采访发稿子。”张远方眼睛看着黄志明说。

“但可能会很危险的,你确定?”黄志明有点担心张远方的人身安全。

“没问题的,我确定。”别表面看张远方有些文弱,皮肤白皙,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她很有敢闯敢干的冒险精神。此时她表现得像一位要上战场的女战士,两眼放着光。表面看很平静,其实内心已为这起突如其来的突发事件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好吧,那我们就马上出发。”他们带上了所有的行李,沿着崎岖的山路出发了。

黄志明把汽车前窗玻璃摇下来,风吹进车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放在后座上的几张报纸也发出沙沙的声音。山里的空气特别清新,凉爽。

“风是不是太大了?”黄志明开着车关切地问。

“还好,让它吹一会儿吧,山里的空气这么清新,多呼吸一下,”坐在后排的张远方笑嘻嘻地说。她非常喜欢这样的采访旅行。

“我在前排没事,小张要觉得风大就关窗。”王春春拿着相机对着窗外拍摄,眼睛都不抬地说。

“我很好的,不用担心。”

为了避免感冒,黄志明还是用左手把车门扶手位置的两个按钮往上轻轻地拉了拉,把窗户关小了些。外面吹进来的风柔和了许多。

汽车沿着盘山公路走出大山的时候,来到了一座高山的顶端。从这里俯瞰下去,海岛南边城市的平原尽收眼底,近处是高山溪流形成的湖泊,再远处是一片金黄的稻谷,紧接着便是大海和蓝天,在海岸边还有几座连绵不断的山丘,亚龙湾森林公园就坐落于此。清水湾,富力湾,海棠湾,亚龙湾,大东海湾,鹿回头湾,三亚湾。几个海湾接连不断,紧密相连,湾湾相扣。再极目远眺,右手边两点钟方向,丝丝薄雾覆盖着的就是著名的滨海旅游胜地了。

此时,汽车开始从山顶一直大转弯下坡,沿途汽车的刹车皮发出叽叽的叫声。汽车轮毂和刹车皮摩擦后散发的臭味弥漫在车内,上山的车和下山的车常常擦肩而过,险象环生。坐在车里的人随着汽车拐弯左右摇摆不定。张远方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她双手扶着前排座位,努力让自己保持平衡。黄志明熟练地把控着方向盘,他的身子也随着汽车的急转弯左摇右摆,右脚在汽车油门和刹车踏板间来回交替着。大约三十分钟后,汽车下到了平原的公路上。这时,车上的人才整个松了一口气。

“终于出山了,再有二十分钟我们就能看见去往塌方的路口了。”黄志明终于松了一口气说。

黄志明心里盘算着,要给当地那位媒体同行打电话确认塌方地点,还要问清楚路怎么走。他知道这条环城高速才刚刚开始修建,塌方的隧道口也不太容易抵达。

从市区的北边城乡结合处,通过一条窄窄的泥土乡道,绕过一个村庄,一座农场,还有一个水库,看到远处的山峦,环城高速隧道的塌方口就在山脚下。远远望去,山边有许多开挖的新土,还有几杆红、黄、蓝的旗子在山间飘扬。

由于前方在施工,又遇上塌方事故,因此路上救护车、工程车、警车、小轿车来来往往。山道上拥堵不堪。进山的路口站着两名穿着警察服装带着红袖标的人在检查来往车辆。警察告知无关人员和车辆不得进山,黄志明亮出证件说明来意,被允许通过了。一有事件发生总会遇上这种情况,他已经习以为常。他神情自若,冷静地开着车往山里走。在离事发地点几百米处,已经看到山坡各处空地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由于下过大雨,隧道口又流出大量的积水,道路遭各种车辆的碾压,地上满是泥泞。现场的周围都拉着黄白相间的警戒线。黄志明思量,这又是一场严酷的采访拍摄。此时,天气潮湿闷热,现场到处都是苍蝇和蚊虫,散发着潮湿的泥浆、发动机燃油以及汽车废气的味道。

他们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记者之一。现在,有关方面正在研究搜救方案,大部分中央和地方媒体记者还在赶来的路上。黄志明把车停好后,步行走到隧道护堤边高高的山坡上,山坡的下面就是尚未建好的高速路和隧道口,有一条很窄的人行小道与之相连。张远方、王春春跟随着黄志明一起走了过来。他们站在这个由黄土堆积起来的护堤小坡上,俯瞰着右前方隧道口的情况。可以看到山顶的绿树环绕的山脚下,两个高速公路的隧道口已初见雏形。水泥浇筑车、工程车、发电车、救护车、警车都停在路边,地上到处都是黄泥浆水。山脚下还有一片临时的工棚、一个水泥搅拌站和发电机房,露出黄土的山坡上插着旗子,那是工程开工的时候营造气氛用的。左右两边还有两排大标语式的大红字,左边上面写着:迎宾隧道。右边上面写着:长沙路桥承建。

左边也是高山,近处的山脚下也被临时平整出了一片平地,有一排蓝色屋顶的简易板房。空地上同样停着水泥搅拌车、救护车、警车、以及许多大大小小的车辆。执行各种任务的工作人员匆匆忙忙,来来往往,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头上戴着黄色工程帽,穿着工作服和长筒水靴的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在抽烟,既紧张,又无奈。黄志明再次把目光注视着前方的两个隧道口,他知道那八位不幸遇险的工人就被埋在左边这个隧道里。

“看来这个搜救工作并不是一两天就能够完成的,”黄志明看着前方,自言自语道。

此时的土坡上站着一排人,有记者、工作人员、护士、还有警察。隧道口的两边是个像喇叭口状的高高的土坡,所有救援人员和参与者都站在隧道口左边,右边连着树林和高山。

“我看也是。搜救方案还正在制定中。”站在黄志明身边的张远方说,她手里拿着笔记本和一支笔,左手食指上还挂着一个诺基亚手机,全神贯注观察着隧道口的一举一动。

“远方,你站好别动,你看我。”黄志明说着,举起相机给张远方拍了一张敬业的工作照片,拍完还拿数码相机屏幕给张远方看。

晚风从南边吹了过来,张远方的长发飘动着,把她的脸庞衬托得很美,她站在那微微地笑着,背景就是绿色的大山和隧道口。

由于搜救方案还有待确定。他们三个决定先进城中去,明天再返回现场。他们三人回到汽车里坐好,系好安全带,黄志明发动汽车。随着一阵有节奏的震动,汽车引擎启动了。但此时,仪表盘中的发动机红色警示灯时亮时灭发出警示。

“看来走不了啦,发动机漏机油,”黄志明说,可这里也不会有机油卖,好在同行中央台的王站长愿意为他们买来。他老家是湖北人,为人厚道,心眼很直,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黄志明转过身来和张远方一起朝停在斜坡碎石边的汽车走去。王春春背着相机四处转悠去了,别看他年纪大,他也是一位闲不住的人。由于汽车发动机漏油,引擎已经不能启动了,所以也不能开空调。山里的空气潮湿又闷热。到了傍晚,一阵阵海风吹了过来,总算有了一丝凉意。黄志明打开驾驶室的门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把汽车钥匙插在启动口里拧到打开电源的位置,左手按下左右前门的玻璃窗开关,车窗慢慢地降了下来。张远方也打开右车门在副驾驶的位置坐下,一阵风从左边车门吹了进来,她的一缕长发飘出窗外,她举起双手,把头发往后面拢了一下,透着淡蓝色血管的手掌下露出了洁白的脖子,发际间有一颗很性感的小黑痣。

“我们就坐在车里休息吧,养精蓄锐,积攒一点体力。让王老师转悠去,希望他能拍到好画面。”黄志明把看着张远方的目光收了回来,看着远处的山峦说。

“是啊,我也有些累了。要是买不到机油,我们怎么办呢!”张远方眼中流露出焦虑的眼光。

“不会的,你放心吧,哪都有机油卖。王站长是好哥们,一定会办妥的。天黑之前,我们一定能出山。”

此时,太阳已经接近西边的山峦了。右边云层开始密集起来,从南向西移动着,变幻莫测。大块的浓密云,形成了一只面目可爱的狮子,张牙舞爪地带着小狮子往西慢慢地爬行,它巨大的身体在不断地变换着,有着浓密毛发的狮头缓慢地仰了起来,煞是好看。

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黄志明在琢磨着,司机已经买到机油了吧,再怎么一个小时的来回应该是足够了。他望着新修的环城高速公路延伸出去的远方,左边的尽头应该就是大海,那也是城市的所在地。虽然看不到楼房,但可以感受到人声鼎沸的城市繁华。远处看到凤凰国际机场的飞机在起飞或降落。飞机很小,闪着一束束时隐时现的灯光。左边的隧道口处,挖土机、载重车进进出出,一片繁忙的搜救工作正在展开。耳边传来一阵阵机器的轰鸣声。

夜幕慢慢开始降临了。由于开着汽车车窗,飞进汽车内的蚊虫也开始多了起来,张远方不断地往自己身上涂抹驱蚊剂。

“蚊子好多啊,我脚上和手上都咬了好几个包了。您不怕蚊子吗?”

“我也怕蚊子啊,但没有办法,我有些抵抗力了。那咱们把车窗关小一点吧,会很闷热,你怕吗?”

“我还好,这回已经不太热了,那就关小一点吧。”

“咱们再坚持一会,他们应该也快来了。我估计来回最多也就一个小时,当然还包括买机油的时间。”

“好的,那咱们就等着吧,应该也不会太晚。黄老师,你觉得被塌方困住的那几个人会有生命危险吗?”张远方问。

“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里面还有一个活动的空间。我听说,塌下来的泥土并没有掩埋到人,只是把隧道口给封住了。要尽快把塌方口打通,不然又渴又饿,那可就要出人命了。”黄志明很有把握地分析道。

“那现在已经一天了吧,他们一定饿坏了。”

“是啊!黄金72小时内应该都没有问题。刚才我去上洗手间的时候,听指挥部的人说,已经在想办法从上面钻开一个通风口把给养供下去。现在关键是要确定人员的位置。估计也很快能把他们救出来,只要没有新的塌方发生。”

“黄老师,您怕死吗?您觉得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我们是从哪来的呢?人活着还要吃那么多食物,浪费地球上那么多资源。”

“为了改造环境,改造地球吧!你没看到人类自诞生以来,已经创造了许许多多地球上没有过的文明吗?”

“我也知道许多文明都在人类的创造中诞生的,但是人类在地球上也造成了许多的破坏。包括核污染,毁灭性的战争,资源的破坏。”

“你说的没错,这也是我们人类所困惑、要制约的。人类也会努力让我们的生存环境变得更加美好,保护我们的地球。”黄志明心里觉得这个问题太深了,但有时候他也会这样去想。

“人类要没有了,也不会对地球造成损失,反而地球是不是会活得更好?地球要没了,对宇宙也没有什么影响吧?”

“这些问题确实太深奥了,我想上帝创造了万物自有它的道理。有了人类的文明创造和科学的管理,也会让地球的生物变得更加有序。对整个宇宙空间来说也会有益处。”

“那别的星球上是不是也会有像我们一样的人类呢?我们会不会是从别的星球上来的?”

“应该是会有的,但到底在哪个星球上,科学家们还没有寻找到,他们已经在做这些工作了。说不定哪一天还真找到了和我们地球一样的星球,和我们人类一样的生物。那是会让人类非常惊喜的一件事情,但美国科学家霍金先生也说了,说不定也会带来危险。”

“是啊,找到了外星上的人类,说不定要和我们打起来。我也总感觉自己是外星来的呢!”

“好像不少人都有这样的感觉,我小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有时候人类都会感觉自己很孤独,那就权当我们都是外星来的人吧。也可能外星上的人跟我们都是一样的。在我们有生之年估计是看不到外星生命,也别想再回那个星球上了!”

“哈哈,咱们就好好工作,好好挣钱,好好吃饭吧!”

“加一句,还有好好改造地球,创造更多的人类文明。这样才会有条件坐宇宙飞船回那个星球上去。”

“是的,必须的!我也很想回去看看。”说这句话的时候,张远方透着汽车前窗挡风玻璃,看着西边天空慢慢泛红的夕阳,眼睛充满憧憬。整张脸都是神秘的微笑。

在右前方的一个沙丘上,王春春正拿着长焦距镜头拍摄日落的美景。

夕阳西下,太阳光从云层中照射出来,形成放射状的光柱,晚霞也染红了整个天边,在山林的映衬下,形成一幅壮美的图画。

黄志明坐在车上,拿着装有长焦距镜头的照相机从车窗伸出去,随意连拍了几张,他现在对拍摄这种日出日落的景象已没有太大的兴趣了。

从小山坡上放眼望去,泥泞的黄土山路的那一头,救援车、工程车、小轿车来来往往。时间快过去一小时的时候,路的那一头出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皇冠轿车的身影,那应该是给他们买机油的车回来了。黄志明心跳加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着急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车到近处看到,果真是那辆车开进来了。汽车往右拐弯的时候,黄志明看到车里只坐着司机一个人,他是专门给他们带机油的。汽车在空地上停下来以后。黄志明赶紧打开车门,下去迎候。司机也从副驾驶的位置,拿出了一罐刚买的机油,他把机油交到黄志明手里之后便开车回城里去了,连钱也没要。

黄志明再次把越野车前盖打开,把发动机机油入口的盖子拧开,把这一桶新买来的机油慢慢地灌了进去。发动机引擎里机油是够了,但当汽车发动启动以后,还是有稍微的漏油现象。没有办法,他们只能这么坚持到城里的修理厂去维修。王春春也上车之后,他们就赶紧往城里去了。越野车很顺利地开到城郊的一个汽车修理厂。修理厂的师傅检查后发现,那是发动机底端的机油滤清器由于山路颠簸给震动松了,发动机的机油就是从这个位置泄漏出来的。修理厂师傅很快就换上了一个新的滤清器,汽车就这么简单地修理好了。花了不到二十分钟时间。

汽车修好后,他们到三丫湾海边大排档简单地吃了一顿晚饭,然后,在大东海大酒店住了下来。入住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从酒店就可以听到一阵一阵海浪拍岸的声音。通往海边的鹅卵石砌成的椰林小道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充满着诗意和神秘。酒店的周围一直延伸到海边,除了三角梅绿植和花草以外,还种植着许多椰子树,海棠树和木麻黄树,几棵有上百年树龄的高大酸豆树也为海边增添了浪漫色彩。晚风吹着这些海边树木,沙沙作响。

左边靠海位置的游泳池,泛着浅蓝色的灯光。三四对年轻的情侣在泳池里嬉戏打闹着,白色的沙滩椅上躺着两位外国游客。

“晚上感觉这里的环境真舒服。海风一阵阵吹来,天气也很凉爽。”张远方拖着疲惫的身体,有气无力地说。

“是啊,海洋性气候就是这样。再热的天气,到了晚上也可能会凉爽。这家酒店位置很合适,来度假的俄罗斯人特别喜欢这里。”黄志明说,他把车停在了那棵老酸豆树下,把行李从后车厢里搬了下来。把几个喝空了的矿泉水瓶,还有一些纸屑垃圾,分类丢到了汽车右侧花圃边上的垃圾桶里。

“这是一家老酒店了,以前我们出差经常住在这里。”王春春说。他右手拉着一个黑色的拉杆箱,左肩背着摄影包,正准备往喷水池附近的大堂入口处走去。

“你们把身份证都拿出来给我吧,我去办理登记住宿手续。”黄志明说着,也大步流星地往大堂方向走。张远方跟在他的后面,边走边从包里把第一代的身份证拿了出来,她一句话也没说,脸色有些惨白。

“你不舒服吗?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太累了?”黄志明看着她,关切地问。

“我没事,可能是太累了,不过肚子也有点小不舒服。”张远方到大堂坐到了沙发上说。

“那咱们办完住宿手续,赶紧休息。”王春春也表示很关心,他站在沙发边上,把摄影包放在另外一个沙发上,看上去也有些疲惫。

“你们先坐会,喝点热水。我赶紧办好入住。”黄志明把自己的摄影包和王春春的放在一起,匆忙地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他们每人一间房,都安排在二楼。

房间有个带推拉门的阳台,阳台上摆着两张藤制的小圈椅,还有一个圆形的藤制茶几,茶几上是玻璃桌面,放着一个小烟灰缸和一盒小火柴。宽敞的阳台面朝大海,种植着盛开的红色三角梅花,椰子树的叶子几乎伸到了阳台里。此时,黄志明想起了海子的诗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句诗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守候晨光》第三部

第二章

黄志明凭窗眺望着夜色中的大东海,翻滚的白色浪花隐约可见,伴随着海浪,海滩上传来阵阵涛声。

他想起10年前的一天下午,眼前这片大海,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那是大海酒店管理集团安排的一次拍摄任务,集团的李经理知道他和魏保罗下榻酒店,就希望他们从海上为酒店拍摄一组全景照片。乘船从海上拍摄,角度太低肯定是不行的,从空中拍摄又没有航拍用的飞机,而且难度大费用高。当年大东海旅游公司引进了一种背着大型风扇的动力升降伞。这种动力升降伞在海滩上就能起降,飞行高度有20米左右,也不失为一种理想的拍摄工具。经商量后,管理公司、酒店、黄志明,还有魏保罗都同意利用这种旅游用的动力升降伞来完成拍摄酒店和大东海全景的任务。

黄志明承担了这项义务的拍摄工作。

他觉得,这个拍摄任务既充满了新奇刺激又冒险独特,如果拍摄成功,作品角度是全新的,一定是鲜见又很壮观的摄影作品。执行拍摄任务的那天下午,海面上风平浪静,阳光明媚,空气通透,海水湛蓝,天空中飘浮着朵朵白云,这是理想的拍摄天气。黄志明做好了拍摄前的充分准备。

当天,他带着一台装有MD-12马达和整卷新的富士彩色反转胶卷的尼康FM2照相机和一个28/85毫米的变焦镜头。这样既轻便,又能涵盖整个大东海旅游度假区,由于在空中无法换胶卷,初步估算36张胶片一次飞行拍摄也足够了。他穿着简便的衣装,脖子上挂着一台照相机。动力升降伞可以乘坐两个人,驾驶人员在前面,黄志明坐在靠近发动机的后面,他裸着脚踩在简易的钢梁上。这种就像一个会飞的降落伞,在地面上像一辆带着大风扇的三轮车,几根简易的钢架把它们连接起来,红白相间的降落伞系在钢架的两边。工作人员用降落伞式的安全背带在他和驾驶人员身上系紧之后,随着大风扇发动机的加速,他们在海滩上快跑几百米后慢慢地升腾起来。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黄志明从空中俯瞰整个大东海旅游区,他极力克服空中拍摄的难度,快速地卷片拍摄。从空中看大东海确实是美极了,海浪一层一层地拍打着岸边,激起一片片雪白的浪花。在岸边,几座刚建好的酒店建筑物鳞次栉比,在绿树和培植优美的园林景观衬托下,显得无比壮观、富有气势,刚建好的水上乐园在海边的绿林中隐约可见。向西北望去,透过稀疏的建筑物,还有那片低矮的山峦,三丫河与三丫湾之间,出现了一座似乎建在水上的城市。此时,优美的景色使黄志明陶醉了。30多分钟后,一卷36张的彩色反转胶卷拍完,他示意驾驶员可以降落了。

这时,海面上刮起了轻微的阵风,而且由于大海涨潮,刚刚起飞用的简易跑道已经被海浪淹没了一半。动力升降伞驾驶员连续几次都无法把升降伞飞到预定的降落位置,而且靠近绿地的沙滩松软无法降落。怎么办?驾驶员和岸上的工作人员还有魏保罗都着急万分,黄志明也明显感觉到危险在降临。他在想,这可真是倒霉的一天。如果降落不了,动力升降伞连同乘员都有坠落到大海里去的危险,如果是这样,不仅照片没了,就连生命也难保了。他如此年轻,而且摄影才华才刚刚发挥出来,这样就结束生命岂不太可惜了?黄志明紧张得肌肉发紧,额头和颈脖上冒着冷汗,脊背上一阵阵发凉。他看到穿着短衣短裤的年轻驾驶员也脸色发青,浑身颤抖,双手紧紧地握在操纵杆上。

现在,所剩汽油不多的动力升降伞带着黄志明不断在附近海面上摇摆盘旋,上下颠波,他的肠胃在激烈地翻滚着。随着太阳西下夜幕降临,海风越来越大。他从空中隐约看到岸边工作人员对他做着各种手势,知道确实无法降落而要坠入大海了。此时,为了保护相机和拍摄好的胶卷,他用随身携带的塑料袋把相机紧紧地裹了起来,并示意工作人员和魏保罗做好接应的准备。黄志明等飞行器靠近岸边,感觉离海岸很近的时候,使出了浑身力气,把相机扔向岸边的工作人员。但空中错觉的关系,实际上动力升降伞离海岸实在太远,相机也随之坠入了大海。黄志明看到魏保罗还有两位工作人员奔向大海去抢救相机。20分钟后,动力升降伞也像断了线的风筝,载着驾驶员和黄志明一头栽进了靠近岸边的大海里。幸好他会游泳,也幸好救援人员及时赶到,把他从大海里捞了起来。由于高空坠落速度很快,他嘴里呛了多口海水,但幸好身体并无大碍。

魏保罗捡回了相机,快速地放到海边的自来水龙头下拼命冲洗掉相机身上带有高盐分的海水,并用浴巾把相机表面擦干。这次危险拍摄的经历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虽然相机基本报废了,但由于处理及时,还保留下了一部分胶卷的影像。

“感谢上帝啊!这是不幸中的万幸,”黄志明庆幸捡回了一条命,“那个年代没有意外保险,要是命没了也就没了,甚至没有人会记起你。”

事后他才从有关方面了解到,这个年轻的驾驶员是刚学的新手,项目也是一个月前才刚刚从泰国引进的。“这真是太玄了,他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大家知道后,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也庆幸他的命大。

到了1996年以后,黄志明又多次租用了直升飞机航拍海岛上的各个海湾,当然也包括大东海。这许许多多的海岛航拍照片真是美极了,也是难得的初期珍贵影像资料。高空中看海岛各个海湾无比壮观,大海、沙滩、椰林绿植连成一体。海岛开发初期的海湾自然纯美,就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伫立在风景优美的海天之间。黄志明为获得这样一批航拍照片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当然这不仅仅是金钱,还有心血和时间……

凌晨时分,黄志明刚睡下不久,他床头柜上的酒店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的心也咯噔一下,被惊醒了。是隔壁房间的张远方打来的,电话中说她上吐下泻,已经比较严重,也许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患了肠胃炎。匆匆打完电话了解情况,并做出去医院急诊的安排之后,黄志明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第一个反应是这种情况应该马上到医院去,急性肠胃炎来得快,但如果不到医院去也会出现危险。他快速利索地穿好了衣服,拿上证件和钱包,并给王春春也打了电话,让他穿好衣服到大堂集合。他开门出去,走到了隔壁张远方的房间。敲门后,房门开了,张远方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神情痛苦不堪。看来她确实病得不轻。黄志明赶紧扶着她,一起往大堂走去。

“应该是吃错东西了,怎么会突然那么严重?现在感觉怎么样?”黄志明关切地询问着。

“吐完拉完,现在好一些了,”张远方声音也走了样,有气无力地说。

“拉了几次了?吐得很厉害吗?应该是吃海鲜吃坏。”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有点不舒服。洗完澡后我都早早睡下了,后来肚子绞痛得不行,然后就恶心呕吐和拉肚子。”

“那你应该早点给我打电话啊。”

“我看你们也累了,不好打扰,想让您好好休息!也许坚持到天亮就好了呢!谁知道变得这么严重?”

可是才走几步,张远方又肚子疼得蹲了下来。反胃恶心疼痛使她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王春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揉搓着她的背。此时黄志明把汽车停在大堂门口的廊檐下,然后下车也走了过来。几分钟后,张远方缓过劲来,在王春春的搀扶下走向汽车,黄志明把右边后车门打开,她便一头栽了进去,躺在了后座上。王春春用一个靠枕,把她的头垫好,然后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他们便出发前往市第一人民医院方向去了。

医院在市中心的解放路上。

凌晨时分,街道上没有多少车辆和行人,汽车开起来十分顺畅。但为了减少摇晃和震动,黄志明尽量把车开得慢一些,稳一些,这也是要靠技术的。从大东海到解放路,有许多弯道和岔口,还要经过两座桥梁。夜里,市区的几个路口,红绿灯都基本上只闪着黄灯。这种情况下,只要注意行驶就可以通过。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到了医院。黄志明一直把车开到医院急救中心大门口,王春春迅速去开车门,把张远方扶进了急救室。

“也难为王老人家了,这么大晚上的,大家都不容易。”黄志明从背后看着他们两个人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背影,心里这样想着。但也来不及多想,他把汽车开到停车场停好后,快步地朝急救中心走去。

黄志明一踏进医院急救中心的大门,一股浓重的西药和消毒水气味赴扑鼻而来,也许还有浓重的汗味、血腥味、呕吐物的酸臭味混合其中。这是一种很让人心情焦虑和不舒服的特有气味。他马上本能地用右手捂了一下鼻子,然后又快速地放了下来。他看到左边有三排不锈钢制的排椅,张远方极其痛苦地左手扶着椅背,右手捂着肚子,歪歪斜斜地坐在第一排靠前的位置上。后两排还有几个病号以及家属,其中有一位穿着蓝色衣服的小男孩头枕在一个中年妇女的大腿上打着点滴。右边有一个挂着浅蓝色窗帘的大门,门顶上写着“急救室”。门的左侧,一个带轮子的移动担架床上正躺着一位满身是血的男人,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单,打着点滴,两位男同伴和一位女青年站在他的身旁,看他们的亲密关系,女的应该是他的女友。大厅靠近门边的右侧,有两个大玻璃的窗口,安装着防盗护栏,各有两个拱形的小口,分别写着“挂号”和“收费”。

黄志明顾不得周围的一切,快步地走到在椅子上斜坐着的张远方身边。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吗?”他蹲下身来,贴近她的脸关切地问。

“没那么严重了,但还是肚子疼,”张远方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汗,痛苦地说。

“你再坚持一会,我去看看王老师挂号怎么样了?再去问问医生。”黄志明用纸巾给她擦试额头上的汗珠,揉了揉她的肩膀,然后起身往挂号处走去。

“我挂号好了,医生说把她扶到急诊室去,咱们过去扶她吧!”王春春手里拿着一叠单子,看着黄志明说。

“好的,您辛苦了,咱们过去扶她进急诊室。”黄志明又快速倒了回来,慢慢地把张远方从椅子上扶起来,朝虚掩着大门的急诊室走去。

王春春跟在后面一起进了急诊室,他把单子交给了值班的男医生。

“你是家属吗?是急性肠胃炎,吃坏肚子啦。内地来的吃海鲜不适应都会有这样的反应。打个点滴明天就会好了,放心吧!”青年医生把处方交给黄志明,说完这些话就匆匆去处理别的患者去了。凌晨的医院里医生也忙。

“我去交费取药吧,你陪着她。”王春春接过处方,伸出右手从腰包里取出钱包,往收费处走去。他的背影稳健厚实,一会就消失在门外。

“我想喝水,”张远方有气无力地看着黄志明说。他这才想起下车匆忙,忘了带瓶矿泉水了。

“好的,你躺一会,王老师马上就会回来的,我到车里拿瓶水去。”

“嗯。好的。”她轻轻地闭上眼睛。

护士正在为张远方准备打点滴的药水,她推来一辆放着许多药瓶和打针用品的小车,核对了一下张远方的名字,用棉签点上酒精,在她的左手掌背上擦了擦,找出静脉血管的位置,很小心地把输液针头扎了进去,并在针头的位置贴好胶布。护士用手调控了一下输液管点滴的快慢旋钮,再检查了一下药瓶,然后推着她的药物用品车走了。王春春本来在小车边上站着,看到护士要推小车,他往左边上闪了一下。

“来,喝口水吧,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黄志明打开了矿泉水瓶,把瓶口伸到她的嘴唇边上,由于干渴,张远方嘴唇已经有了轻微的裂纹。

“好的,谢谢!”她微微欠身,喝了一小口,“感觉还行,不太疼了。”

“没想到还会受这罪,实在对不起了。”黄志明看了一下左手上的表,歉意地说。

黄志明和王春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木制的椅背后面,“市人民医院”五个红色的油漆字特别明显,个别字掉了漆。

黄志明把目光移到急救室门口左侧的位置。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坐在一个轮椅上,他的颈脖上挂着一个精致的玉石佛像,带格子的白衬衫敞开着,胸口吸附着五根带电的导管,右手同样打着点滴,两只手垂在轮椅的扶手上,下半身还盖着一个薄的毯子。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蓝色口罩的女护士正在一个移动支架的显示屏上测试着什么数字。留短发的男医生,还有一位穿着黑色T恤衫戴眼镜的男青年在边上看着这个仪器。“这可能是一部先进的心电图测试仪吧,这位小伙子是交通事故吗?还是酒喝多了?应该是酒喝多了。”黄志明这样看着想着。和小伙子相邻的是一张带轮子的移动病床,蓝色的床单上躺着一位中年男人,同样是打着点滴,一位盘头发的年轻女子站在他的身旁,彼此间在轻轻地说着话。这个人应该也是患了肠胃炎。黄志明这样继续看着周围的一切,慢慢地,他整个人开始有些发困了。他强打起精神,目光收回来看了一下王春春,他已经在椅子上垂着头打起盹来。再看着眼前的张远方,她呼吸很均匀,闭着眼睛的脸往右边侧着,应该是睡着了,她今天又病又累,肯定是困极了。塑料药瓶中点滴的药水正以每秒两滴左右的速度往下滴着,注入她娇嫩的身体。

黄志明平静地在急诊室守候着。他把手机从左边裤袋中拿出来,调到了振动的位置,然后再放回裤袋里面去。

此时,已是凌晨2点20分了,也是人最困最乏的时候。但急救中心里依然紧张繁忙而热闹,医务人员和病人家属进进出出,各种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刻也没有消停过。这一瓶药水一直点滴到凌晨三点才结束。他们折腾完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3点半了。

“天亮后我们就不要太早起床了吧。估计挖掘搜救那边进展也比较缓慢,早上我先打电话了解一下情况。你们可以多睡会儿。远方你觉得明天还能进山采访吗?”到了酒店后黄志明说。

“我觉得好多了,不过确实要多休息一会儿。早上再看情况吧!”张远方打了针吃了药,身体明显好多了,也已经有了一些精神。

“我是没问题的,关键是小张。我夜里再怎么不睡,早晨七点也就起床了。”王春春不论走到哪都保持着军人的本性,即使年纪大了也是这样。

“好的,那咱们明早再说,现在先抓紧时间休息。王老师也辛苦了。”

他们把张远方安顿好,确定没有问题后,就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窗外,挂在椰子树梢上的启明星分外明亮,微风中夹带着太平洋的潮气沁润着每一个细胞,海浪始终在有节奏地唱着它古老悠扬的歌。

作者简介

黄一鸣,著名纪实摄影家、评论家、记者、作家。1960年生于海南,印尼侨眷。第七届中国摄影最高成就奖金像奖获得者。中国新闻奖二等奖获得者。

1992年河南美术出版社出版《黄一鸣纪实摄影作品集》。

1996年中国摄影出版社出版《海南故事》摄影集。

2000年中国摄影出版社出版《黑白海南》摄影集。

2004年海风出版社出版《镜间本色》摄影散文集。

2007年中国摄影出版社出版《海南“慰安妇〞摄影集。2009年中国图书出版社出版《闯海人》摄影集。

2013年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一鸣集——纪实摄影断想》评论集。

2015年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原告——日军侵琼见证者》报告文学(刘小利合著)。

2023年中国民族文化出版社出版《困顿与反思》评论集。

《守候晨光》为作者的第一部摄影长篇小说。另著有长篇小说《血路归根》等20部著作。

摄影作品被多家国内外美术馆、博物馆和私人机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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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一鸣《血落归根》签名版

黄一鸣《守候晨光》签名版 摄影长篇小说

《困顿与反思 : 黄一鸣纪实摄影论》

黄一鸣《黑白海南》签名版

闯海人|见证者——红色娘子军|我在汶川地震一线|广州改革开放40年|海南“慰安妇”血泪史|原告——日军侵略见证者|深圳 40年|天涯“疫”见|禽流感|炉前工——钢铁人生|海南纪事|海南先住民|海南故事|海南解决半拉子|疫情之下的香港之行 |业余摄影人更需要执着和坚守 |寻访“自梳女”|红色娘子军的故事伴我成长|苦楚人生 放飞梦想——自梳女的故事|血路归根

中国瞬间 REEL LIFE (1981-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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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长篇小说《黄一鸣:守候晨光》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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